最近，“全國首家AI醫院今年上半年將面向公眾開放”的消息引發廣泛關注。在這家由清華大學智能產業研究院團隊打造的AI醫院里，首批42名AI醫生正在進行內測。近年來，AI已在醫療衛生健康領域帶來革命性的變革，展現出巨大潛力。

然而，AI的診斷結果靠譜嗎？AI真的能取代醫生嗎？基層有可能享受到AI服務嗎？帶著這些問題，記者深入各大醫院智慧醫療AI應用最成熟的領域，親測AI的效果，跟隨臨床和科研一線的專家們一路探尋答案。

現狀：診斷準確性高

“您好，我是中山大學中山眼科中心的診療助手ChatZOC……請問您眼睛有什么不舒服？”記者用手機點開一個智能眼科問診界面，填寫完預問診信息、拍攝眼部照片后，便能聽到這位“AI醫生”發出的語音對話。

“AI問到了用眼習慣以及我父母眼睛的情況，問得很詳細，排除了一些嚴重的器質性疾病。”雖然AI沒有開出處方，但它給出了生活方式的建議。

除了用戶體驗不錯外，AI診斷的準確性已經達到很高的水準。“我們的AICCS(人工智能宮頸癌篩查系統)對1萬多例宮頸液基細胞學涂片進行輔助診斷，其敏感性與特異性達90%，其宮頸癌細胞檢驗水平已經相當于5-6年訓練有素的細胞篩查員。除了準確性高外，它還不知疲倦、不分晝夜地干活，中心出具宮頸癌篩查報告的時間足足提前了半天。”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細胞分子診斷中心主任歐陽能太告訴記者，這套AI系統已經初具規模，能輔助醫生進行高水平的細胞學診斷。目前，AICCS已經在百余家醫院使用。

用了AI，醫生可以從繁瑣的重復性的工作中解放出來。中山大學腫瘤防治中心擁有亞洲最大的放射治療中心，每年收治鼻咽癌患者5000余例。如今，AI應用于鼻咽癌放療的全流程。“由于涉及十幾個步驟，在過去，從患者做CT掃描到真正開始治療，往往需要十余天的時間，而現在借助AI，部分病例30分鐘即可完成。在為醫生減負的同時，也讓患者能夠得到及時的治療。”中山大學腫瘤防治中心副院長孫穎教授說。

2024年11月，國家衛生健康委等部門聯合發布了《衛生健康行業人工智能應用場景參考指引》，涵蓋了醫療服務管理、基層公衛服務、健康產業發展和醫學教學科研4大類84種具體場景，力求全方位發揮人工智能的優勢。

記者了解到，如今在廣州多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，AI中醫體質辨識儀、AI認知早篩系統、AI慢性病管理系統已陸續投入使用，用于快速篩選和輔助診斷。黃埔區夏港街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主任鄧云介紹，中心沒有眼科、影像學等專科醫生，現在借助AI系統，能讓患者在社區就能得到眼底篩查、兒童骨齡評測、慢性病并發癥篩查等醫療服務。

瓶頸：安全、收費成難題

AI進入醫療領域，是否能夠縮小數字鴻溝，廣泛服務于基層醫院，特別是偏遠及醫療資源匱乏地區，這是目前我國醫學AI發展的一個難題。這讓歐陽能太思考良久，“舉例來說，具備細胞學專業的病理醫師大部分集中在三甲醫院，二甲及以下醫院的病理醫師嚴重短缺且經驗不足，基層的細胞檢驗能力亟待提高。而AI剛好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，讓基層醫院就能得到與三甲醫院一樣的細胞檢驗水平。”

然而，AI如何進入基層醫療機構？正如創新藥物一樣，剛上市的時候，價格一定是高的。據了解，AICCS以及掃描儀一套的價格在200萬元左右，加上這套系統高度依賴制片的水平，而這與檢測所用的試劑密切相關。“按照200元的TCT檢查計算，制片所用的試劑占費用30%-40%，也就是60-80元。”中山大學孫逸仙紀念醫院細胞分子診斷中心主管技師何貴說道。

除了使用AI有一定的成本，基層醫院可能難以負擔外，AI診斷的應用轉化還面臨著環環緊扣的四大方面問題。華南理工大學未來技術學院長聘教授、琶洲實驗室研究員許言午表示，除了數據隱私、安全、倫理問題外，還有商業模式，通俗來說就是收費問題。除了機器人輔助手術有明確收費外，AI應用常常作為一種沒有額外收費的附加服務。“目前大眾可能還未接受AI服務的收費。”歐陽能太說。

另外，AI在醫療上的使用涉及生命安全健康等重大問題。據報道，在實際應用中，由于系統內部機制以及外部環境中的各種干擾因素，醫療人工智能系統可能會遭遇混亂狀態，進而引發一系列潛在風險。

“雖然AI的水平已經相當于經驗豐富的篩查員，但政策法規上是否能夠承認AI出的報告，這是目前行內需要考慮的問題。”歐陽能太表示，AICCS在發報告的時候，依舊需要醫生簽字確認，最終承擔結果以及擔負法律責任的還是醫生。

許言午表示，“要妥善解決這些問題，需要技術、應用與監管三方深入交融、螺旋迭代。隨著三方不斷深度交流和小范圍試點復盤，政府和相關監管機構必能出臺明確且合理的法規，規范AI技術的臨床應用與收費，應用方也能更好地推廣普及這類創新技術，實現在醫療行業的大規模落地應用，同時技術方也能獲取合理的回報繼續推動創新，形成良性循環，造福百姓。”

未來：AI會取代醫生嗎？

最近，“全國首家AI醫院今年上半年將面向公眾開放，首批42位‘AI醫生’正在內測”的消息引發廣泛關注。AI具有強大的數據處理和分析能力，甚至診斷水平還相當于經驗豐富的醫生，這給年輕醫生帶來一定的壓力。

據了解，對于繁瑣、重復性高的工作，比如影像閱片，AI輔助系統會發揮其神通廣大的作用，這也是AI所擅長的，而且往往還能隨著大數據的積累提示醫生容易遺漏的罕見病例。可以預見的是，患者感冒發燒去醫院血檢后，AI或將成為“是否為細菌/病毒感染”的第一判定人，門診醫生只需要在最后結合臨床情況進行結果確認。

不過，當被問及“AI在醫療領域的應用，將來會取代醫生嗎？”受訪的醫生均給出了肯定的回答：“不會！”

在醫生們看來，醫生除了要給患者提供生理上的最佳治療，更應具備同理心和人道主義精神，給予患者精神上的人文關懷，做有溫度的醫療服務，這些都不是AI能夠完全取代的。再比如外科醫生，從哪里下手開刀、如何縫合，這些臨床判斷和手法是AI無從學習和積累的。目前，AI輔助手術主要集中在手術導航上，所謂的手術機器人大多可理解為導航系統。另外，護士在護理過程中對患者反饋的判斷目前還是AI的軟肋。

此外，AI目前主要是基于專家經驗和單一模態的數據進行學習和判斷，缺乏對每個病人個體化情況的綜合考量。雖然AI可以模仿醫生已有的知識，但目前還無法產生新的醫學知識。歐陽能太認為，AI需要高水平的醫生對它進行評估、監控、學習提升等，醫生有了AI輔助，只會是將工作做得更好，對醫生的培養不會產生負面影響。

如今的年輕醫生，也是在AI浪潮中探索前行的一代。“在醫學生、年輕醫生學習過程當中，AI應該成為提升個人能力的助手，而不應該成為依賴的工具。”中山大學中山眼科中心斜視與弱視科副主任醫師王忠浩認為，“使用AI后，工作效率更高，讓醫生從繁瑣重復性工作中解放出來，省下來的時間可以更多地投入到臨床和科研一線的實踐。”